西贡艳遇

“累死了！”彼得太太把脚上的鞋往墙边一踢，整个人就倒在竹榻上，银色高跟鞋“扑、扑”两声打在石灰没有涂抹均匀的墙上后，又落在地上。彼得顺着声音看过去，发现潮湿的墙壁被太太的高跟鞋砸出了人脸型的坑，这张脸仿佛在盯着彼得笑，“连它都嘲笑我”，彼得有点恼火。

这次到西贡旅行是彼得和太太难得的一次共同出行，“还不是为了避免良心不安”，临走前彼得往嘴里倒进一杯白酒后对朋友说的。彼得是公司市场部经理，需要常常出差，平时都是一个人出门，这次彼得狠下了心，花了双倍的钱，带着太太一起出门，但是没多久彼得就后悔了，还不如一个人旅行呢。

彼得不是一个甘心寂寞的人，朋友们对他的评价是“很会找乐子”，每次旅行他都能把自己的旅途安排得有声有色。这次带上太太，他们在外面吃过晚饭就只好回旅社了，天气又闷热，旅社里没有电视机，蚊子大胆的围着生人团团转，服务生领他们进来的时候点上了蚊香，但是几乎没有一点作用，风扇倒是在头顶不紧不慢的转动，但是雨季的闷热又吹不走。

“这儿真糟糕，对不对？彼得”，太太躺在竹榻上还意犹未尽的问彼得，彼得清楚这不是疑问句，所以很明智的肯定了太太的话：“是的，很糟糕。你不该穿着高跟鞋上街的。”

太太瞪了彼得一眼，开始检查脚底磨起的水泡，嘴里不停的低声抱怨，刚开始是抱怨自己的脚，然后突然盯着彼得说：“要是没有我，你现在还在外面玩吧？”

彼得警觉的回答：“怎么会呢？我也觉得挺累的。”

看着太太抬起细长的腿，彼得觉得很像一对倒立在水里的白鹭的长脚，他不由想象了一下被这双长脚捉住的鱼的感觉，不由自主的缩了缩脖子，觉得自己就是这双爪子下的鱼。人年轻的时候，总是莫名其妙的把别人的冷漠当成“酷”来崇拜，现在彼得觉得这种想法真是无聊，“蠢极了”，彼得从小就害怕一切冷冰冰的东西，他甚至讨厌用冷水洗手，夏天也不行。此时太太冷冷的眼神正从屋子的另一头射过来。

“要不我去替你买点药膏来涂吧，这样明天你就可以继续到处走了。”彼得从桌子边的椅子上站起来提议。

“现在还能买到药吗？真是的，没想到这么麻烦，早知道不出门了，彼得，要是药店还开着门，就去买点药膏吧，我可不想明天一直躺在床上。”太太扭动了一下身躯，皮肤在昏暗的灯光下挤出了一条条褶子，让彼得又想起了五花大绑的火鸡。

“我出去看看”，彼得站起来，走到太太身边。

“好的，太好了，不过要快点回来，没有你我都不知道怎么办”，太太伸手拍了拍彼得的手臂。

彼得逃似的走出门，把门从背后带拢，走到大街上，彼得发现刚才被太太拍过的手臂起了一片疹子。此时大街上人已经不多了，但还是灯火通明，街道两边低矮的房子前面站着不少衣着明艳的流莺，但是现在彼得没有心思理搭她们，从她们面前走过去，一路上仔细寻找药店的招牌。

从路边橱窗的玻璃上，彼得看见了一个微微腆着肚子的中年男人正在赶路，穿着当地流行的短袖花衬衣、凉鞋，彼得花了几秒钟的时间才能肯定，这个男人就是自己。彼得想起上个月刚刚过了四十五岁生日，“四十五岁”就像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脸上，彼得沮丧的躲过一辆驶过去的汽车照过来的灯光。

“先生，想找个人陪吗？”，迎面站着一个蓬头垢面的女子，化的妆块掉完了，却意外露出底下一些白皙的皮肤。

“不用，谢谢”，彼得绕过女人，接着赶路。

这个女人愣了愣，像是在积聚勇气，然后又追上来，跟彼得并排走在一起：“先生，你要到哪儿去？我可以陪你去，然后……”，彼得放慢脚步看着她，她脸上露出怯怯的神情，还没有那么大胆无赖，本来想伸手过来挽住彼得的手臂，又不敢，结果手尴尬的举在半空。就在这一瞬间，彼得觉得仿佛看到了中学时代的小女朋友，长着玫瑰一样的脸，也是那样怯怯的神情望着他，欲言又止，彼得自己当时也好不到哪儿去，话都说不出来，只会扯着校服的衣角，盯着女孩傻笑。他们放学以后就这样一同走很长一段路，走到街口岔道再分手，彼得每次都要回头看着玫瑰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。

毕业以后再也没有联系过小女朋友，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，彼得心里升起一阵悲哀的感觉，三十年了，这可不是个温柔的时光，彼得知道自己已经长胖了，头顶的发际线在往后退去，时间像一道道鞭子毫不留情的抽打在他身上，会同样抽打美丽的玫瑰吗？

玫瑰是一朵玫瑰是一朵玫瑰。

但是这一朵玫瑰，像所有的玫瑰，只开了一个上午。

彼得从裤子兜里摸出几张越南盾递给女人：“拿去吧。”

女人退了一步，警惕的盯着彼得：“先生，你想要做什么，先得把话说清楚。”

“我不做什么，完全没有任何事情。”

“那你为什么给我钱？”

彼得觉得跟她解释不清楚，只好把钱往她面前一送：“告诉我哪儿有药店，就算你为我服务一次了。”

女人指了指街头一处亮灯的店铺，然后疑惑的接过钱，转身就走，又不停的回头看看彼得，看他会不会后悔了又让她把钱还回去，细高跟鞋敲打在地面上，发出“得得得”清脆的响声，在寂静的街道上回荡的。彼得收回目光，不再理她，往药店走去。

买到药的彼得慢慢走回旅社，太太已经等得不耐烦，一听到进门声就对彼得抱怨：“怎么去了那么久，我的脚可痛着呢，你上哪儿玩去了吧？”

彼得把药膏交给太太，没有帮她涂抹而是躲进了洗手间，蚊子围着昏暗的灯光旋转，看着镜子里脸皮耷拉下来的男人，彼得却想起自己三十年前的样子，差点忘记了那时还是英俊少年。

“彼得，过来帮帮忙。”太太干涩的声音在门外响起。

彼得走出洗手间，来到卧室，看着像一只白鹭一样叉着腿躺在床上的太太，心里想，如果是玫瑰就好了，哪怕是刚才的妓女也好啊……

“过来！”太太命令彼得。

彼得走过去，扑在她身上，觉得欲火难耐。他突然觉得自己背叛了玫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