跳水健将

我带着我年轻美丽的妻子搬到郊外的别墅时，觉得又开始了新的生活，我又恢复了年轻时的活力，一切都那么美好，幽静的环境，悠闲的生活，玫瑰是个漂亮的女演员，我们结婚五年了。

对于她选择了跟我结婚，我到现在都觉得受宠若惊。我只是个快五十岁的半老头子，虽然我有一大笔继承来的财富，近几年的生意很顺利，使我的收入不菲，但是我宁愿用这些钱去买时间，让我配得上玫瑰的青春。我年轻的时候可是骁勇的战士，在战争中我担任过侦察任务，就是那种在任何恶劣的环境中长时间观察等待的工作，没有毅力的人很难坚持下去。而我的玫瑰那么年轻漂亮，才三十岁她就说要退休了，心甘情愿跟着我来到这个僻静的山林里隐居，我觉得我比结婚时更爱她了。

不过最近发生的事情令我有点心情不愉快，其实也不是那么严重，也就是我的新邻居，旁边房子刚搬来的加林先生，让我感到不快，别误会，其实加林先生本人是个讨人喜欢的年轻人，只是他喜欢在家里办舞会，三天两头就有一群打扮怪异的年轻人聚到他房子里，开着震天的摇滚，一直闹到凌晨，令我在聒噪的音乐和喊叫声中一夜夜失眠。

加林先生相貌英俊，尤其是身材好得出奇，大概他自己也知道自己健壮的肌肉足够吸引人，所以特意找人在紧靠他家楼房的旁边修了一座游泳池，他几乎每天都要表演的一个固定节目是：从二楼的大厅直接跳到游泳池里，优美的起跳，弹起来，在空中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，然后落到水里，接着在游泳池里游上几圈，尤其是当他大宴宾客时，在一群喧闹的帅哥美女中，他会站在二楼的窗户上大叫一声，然后纵身跳下，博得一片惊呼、尖叫，然后是鼓掌和喝彩。我不得不说，他是个充满活力的家伙。

这一点也同样吸引了玫瑰。刚开始她跟我一样讨厌那个吵闹的邻居，我可以默不作声，她可是个急性子，亲自找上门去提理论，没想到在加林先生阳光般的脸和爽朗的笑声中，玫瑰败下阵来，而且渐渐爱上了他的活力四射，后来她也常常应邀参加他们的舞会了。我有什么办法呢，谁叫他们都是年轻人，而我已经老了，我最大的活动量就是每天沿着树林散步，到了黄昏就开始打瞌睡，半夜又醒过来直到天亮。我不能勉强玫瑰一直陪着我，要是她跟那些年轻人一起玩得高兴，我也不能抱怨什么。

只是最近我发现玫瑰回来的时间越来越晚了，有时候还会趁我下午打瞌睡的时候跑到加林的家里去，一直待到晚上……他们在干什么？我心里慢慢长出一条毒蛇。

有一次我散步回来，远远看见玫瑰和加林并排坐在游泳池边，热烈的交谈，加林凑到玫瑰耳边说了句什么，玫瑰欢快的笑起来，发出一串银铃般的笑声，那是我多年没见过的灿烂笑容，可惜我现在已经不能让她这样笑了。我默默地从加林的门口走过去，回到自己的家，推开书房的门，墙壁的书柜上有了灰尘，有些弥漫在空气中，房间里的光线并不好，此时更加氤氲，我希望能够躲进阴暗里，消失在时光的流逝之中。我走到靠窗的椅子上坐下，等待玫瑰回来，一直到天色渐渐暗下来，天黑尽了，月亮升起，照进窗台……对面房子又开始喧闹了，音乐响起，这次是悠扬的华尔兹，不知怎么回事，我第一次觉得华尔兹刺耳。

今天是我和玫瑰一起出门的日子，我们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到城里去购买生活用品，我到车库去把车开出来，玫瑰直接到门口等着我，但是等我开着车慢慢走到大门口的时候，却看见玫瑰和加林站一起在聊天，他们谈得兴高采烈，我慢慢驶近他们。

“嗨，彼得先生”，加林看见我的车开过来，先跟我打招呼。

我停下车，把手臂靠在窗口：“你好，有什么好玩的事吗？”

玫瑰激动的说：“加林先生邀请我们今晚参加他的聚会。”

“是的，你也一起来吧，大家做了这么久的邻居，你从来没有参加过我的宴会，彼得先生，你一定要来”，加林的语气里略带蛮横。

我有点为难，要是拒绝邀请，会让玫瑰离我越来越远吗？

加林又傲慢的补充：“舞会九点钟才开始，我们都习惯了晚睡，你能撑得住吗？”

他的手从背后圈住玫瑰的肩膀，就像和老朋友见面聊天一样，玫瑰娇嗔的说：“算了，别勉强他了，他最讨厌参加各种聚会了。”

“不，没事，这次我一定会参加的”，我下了决定，放下窗口的手臂，缩回车厢里。

“太好了”，加林凑到车窗前，趴在窗台上，身子探进来，“老家伙，到时候让我露一手给你看看。”

“晚上见”，我摇上车窗。

在车上玫瑰对我说：“你不必勉强去的，真的，你可以在家里等着我，我会尽快回来。”

“没关系，今晚我陪你去”，我拍拍玫瑰的手背，“别担心。”

下午我对玫瑰说：“晚上我们要一起去参加宴会，你就在家里好好休息一下吧，会闹得很晚的，你可以先睡会儿觉。”

“可我从来不午睡的，我恐怕睡不着”，玫瑰放下手里的玻璃杯。

“没关系，休息一下就可以”，我站起身，走到厨房给玫瑰重新倒了一杯柠檬水，冲得有点浓，让玫瑰皱着眉头喝了几口就放下了，我真个不是好厨师。

过了一会儿我照常出门散步去了，今天我走了很远，围着树林走了整整一圈，又在林子中间散了一会儿步，等我穿过树林走到加林家门口的时候，看见林区的老花匠正在他家门口整理花坛。

“今年的郁金香开得可真鲜艳啊！”，我由衷的说。

“是啊，先生，这些花长得太茂盛了，本来挺好看的，可惜林区的管理员说是花茎盖住了窨井盖和管道，还有中间的小径，就派我把这些花锄掉一些。”

“那给你添麻烦了。”

“没关系，先生，你很体贴我们这些工人。”

我摸出一张钞票递给他：“我看你今天也忙得差不多了，不如去喝杯酒、休息一下，明天还可以继续干活的。”

老花匠眼睛一亮，接过钱连连对我说谢谢，把锄头等工具收拾收拾，一边道谢一边乐呵呵的走了。

我继续散步，接近傍晚才回到家里。我在大厅没有看见玫瑰，走到卧室去，她果然躺在床上睡觉呢，我进屋的声音吵醒了她，她睡眼惺忪的爬起来，很惊讶的对我说：“我怎么会睡着了的？你上哪儿去了？”

“我跟往常一样到树林里散步去了”，我温和的对玫瑰说，“别担心，人有时候会有些跟平时不一样的反应的，再说你也应该休息一下了。”

玫瑰从床上跳起来：“我得赶紧去准备舞会的事了，已经太晚了吗？。”

我耐心的安慰她：“还早着呢，等天黑了舞会才开始，我们还来得及在家里吃顿晚饭，填饱了肚子再去跳舞不好吗？”

玫瑰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了，冲着我笑一笑，起床向厨房走去。

天黑了以后，对面房子开始传来人的喧闹声，音乐响起了，玫瑰迫不及待拉着我向加林的房子走去。她今天晚上打扮的特别漂亮，至少我觉得她一定是所有宾客中最美的，多年的演艺生涯使她练就了回眸一笑百媚生的本领。

一进门我们就被热烈的音乐和叫嚷声淹没了，加林从大厅的另一边看见了我们，他快步穿过大厅走过来：“玫瑰，玫瑰，你终于来了”，他夸张的往后仰着身子，然后扑过来一把抱住玫瑰，玫瑰在他怀里咯咯直笑。他们很快滑进舞池开始跳舞，根本没有人注意到我。我拂了拂头发，已经花白了，还能有多少时间呢，我已经老了，满屋子的年轻人，我在这里格格不入。加林紧紧搂着玫瑰在舞池中央旋转，玫瑰笑着，闭上眼睛，加林豪迈的大笑。

我百无聊赖的走到靠边一点的地方找到一个位子坐下来，我想起年轻的时候在战场上，我跟战友们在敌人的阵地前穿梭，一不小心就会被流弹击中，如果没有一枪毙命，就会躺在战壕里慢慢的流血，忍受着伤口的剧痛，直到缺氧、窒息，最后在恐惧中咽下最后一口气，所以我格外小心，避开敌人的视线，绕道侧面进攻，一整排的敌人会倒在我的机枪下……

不远处传来一阵喧嚣，加林又站在窗台上了，他手里端着一杯酒，大喊一声：“敬最美丽的玫瑰！”然后一饮而尽，他把玻璃杯往地上一扔，“铛——”玻璃摔得粉碎，晶莹剔透的玻璃碎片四处乱溅，凌乱之中自有一种凄厉美感，他往窗外一纵身一跃，大厅里发出惊呼声，加林要的就是这种效果，他在空中一定还在开怀大笑，我们应该听到拍打水花的声音，但是，没有，楼下传来女人的尖叫，发疯一样的惨叫声，楼上的观众靠近窗子的都僵硬着不动，还没靠近的挤过去一看，有几个吓得腿软了瘫坐在地上。

我走过去，往楼下一看，加林四肢展开躺在游泳池中央，池中的水已经放完了，现在水池是干的，加林的身体已经有一半被挤烂了，他的那张英俊的脸已经完全看不见，健壮的肌肉软绵绵的搭在剩余的骨头上。

大厅里一片混乱，我找到玫瑰，她已经吓得脸色苍白，不知所措，我把玫瑰扶到椅子上坐好，才从容的给警察局打了个电话报警。

当我扶着哆哆嗦嗦的玫瑰走出大厅穿过院子时，这里已经属于警察的领地了。一名年轻警察正在向上级汇报：“这个水池的水流得很慢，放水的时候根本察觉不到，放光里面的水大概需要五、六个小时。”

“也就是说，杀人凶手在五、六个小时以前就离开犯罪现场了？”

“可以这么说”，小警察无可奈何的说。

我们继续往前走，玫瑰吓得不轻，需要吃点安眠药才能睡觉，我也累了一整天了，需要好好休息。我这把老骨头不比年轻的时候了，在树林里转了一整天，摸索整个排水系统、找到加林家的出水口还真不容易。现在我觉得自己又像一头矫捷的老豹子，坚毅、果断的在密林中悠闲的散步了。